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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经济学家、金融专家、《资本市场》杂志总编辑、中国人民大学金融与证券研究所所长吴晓求:
金融危机的三大教训及三大改革设想
国际金融危机已经一年了,现在理论界、学术界、新闻界都在研讨这一年发生了什么,通过这次金融危机想总结一些经验教训。这次的金融危机对世界造成了严重的惊吓,同时也给了我们一个非常深刻的教训。说它是严重的惊吓,一是说这次金融危机是百年不遇的金融危机,甚至可以和80年前的那场金融危机相提并论;二是这次金融危机使全球的经济同时深陷危机之中,除了中国这样的新兴经济体之外,欧美的主要国家它们还没有复苏的迹象,经济出现了负的增长,失业率还是非常高;三是在这次金融危机中全球的财富严重缩水,特别是金融资产严重地缩水,从而使得经济增长的资源严重匮乏,消费严重不足,投资也严重不足。
这次金融危机最严重、最应该被记住的教训是什么呢?我想第一个是以美元为核心的全球货币体系是这次金融危机最重要的源头。全球经济的震荡,全球金融体系的不稳定无一例外的来自这种货币结构。如果这种以美元为核心的单级货币体系不改变,将会造成全球金融市场更大的不稳定性,会给其他国家金融市场带来更大的不确定性和更大的风险。第二个教训就是实体经济和虚拟经济在有些国家出现了严重的失衡,特别是在美国。这种实体经济和虚拟经济的严重失衡它还可以不断的维系下去,它依靠外部的金融资源在支持,一旦这种外部的金融资源短缺,金融危机是不可避免的。第三个教训是自由的贸易投资市场是完成全球金融资源重要配置的机制。在全球竞争激烈的今天,有些国家,特别是发达国家,又特别是美国,采取了越来越严重的贸易和投资保护主义,所以在这种条件下找不到一个克服金融危机的机制。
金融危机给全球的三大教训是在告诉大家未来的改革方向,我想未来的改革方向一定是在这三个方面展开。中国改革开放30年,我们由一个贫穷落后的国家已经变成在世界上具有重要影响力的大国,我们现在还只是一个经济上的大国,我们还不是经济上的强国,我们从大国到强国之路的转型其中金融将起到特别重要的作用。这次金融危机就给中国在这个领域一个巨大的机遇,这个机遇概括的说来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
第一就是给中国经济的战略转型提供了契机。这个经济战略转型除了资源以外还要把经济增长主要依靠外部需求拉动要转向外部需求与内需拉动这个模式来,最后转向内需拉动为主.。我们要提高我们工资收入,这样我们的消费需求才会增长。中国经济的现代化还需要大量基础设施,所以要加大基础设施的投资。
第二个巨大的机遇就是中国金融的崛起。金融崛起有两大标志。第一个是人民币的国际化,没有人民币的国际化就没有中国金融的崛起,中国上海就不可能成为新世纪的金融中心。人民币的国际化要分两步走:第一是成为可交易的货币。要成为可交易的货币就必须要通过中国汇率制度的改革,可交易货币的改革将会极大地改善中国的货币供应状况,将会极大地调整央行货币政策的走向。第二步,人民币最终要成为国际性可储备的货币。要成为可储备货币,中国的经济还要大幅度提升,中国产业还要有相当大的不可复制性,这样中国的金融市场就会大力发展。
我们的总书记提出了和谐发展观,我们说人民币国际化并不是说要去取代美元,是要和美元共同发展,和谐共存,共同维护全球货币体系的稳定。在相当一段时间里美元还是全球非常重要的货币,人民币也会逐渐成为重要的货币,这是我们的一个战略,这也是给中国非常重大的机遇。所幸的是我们中央政府应该说在这次金融危机中采取了恰当的应对措施。这次金融危机之所以没有像80年前达到那么大的负面作用,其中有一个因素,就是中国的因素,中国的经济的确对维护全球经济的稳定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对全球经济提前复苏起到了引导作用,所以中央政府采取了恰当的政策,这些政策是正确的。
温总理说仍然要采取积极的财政政策和适当宽松的货币政策,至少在今年这种政策不能转型,因为中国的经济还处在一个企稳回升的关键阶段。比如爬坡我们只爬到一半,这个时候如果动力不足就要退回来,这就是前功尽弃,所以要保持宏观经济的连续性和稳定性至关重要,不能有任何的松懈。
经济学家、太平洋经济研究院院长、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博士向松祚:
全球金融危机与中国的战略拐点
过去一年之后全球金融局势和全球经济局势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
我对全球经济,对中国经济有两个基本判断。
第一个判断是新兴市场国家,特别是中国的经济已经基本上稳定,并且开始复苏了,但是发达国家特别是欧洲、日本、美国的经济体系可能长期面临停滞的局面。衰退,也就是负增长已经停止,但是长期处在1%这样一个增长速度。上周二我到瑞士去开一个会议,这个会议就是叫作“新兴市场的金融会议”,有200多人参加,主要是欧洲和美国的中央银行的官员,还有很多的银行家,新兴市场国家中国、印度、墨西哥、巴西这些国家都去了。这个会议非常有趣,本身是新兴市场国家的会议,但从上午到下午整个会议的关注点都是中国,这是令我感到非常吃惊的地方。花旗集团的斯蒂芬金上午作了主题发言,题目是《东方的崛起,西方的没落》。从这个事实来看中国确实已经成为了一个世界上非常重要的国家了,那么为什么这一次会议变成了一个中国经济的研讨会?根据西方的人推测,在未来的5年,整个新兴市场国家,就是中国、印度、巴西、墨西哥、俄罗斯等,占到全球经济增长的70%。而中国在这个70%的蛋糕中间又要贡献70%,就是两个70%的概念。为什么大家这么关心中国经济的增长?因为这与全球投资相关的。我们在瑞士开会头一天,在瑞士日内瓦同时成立了两个基金,这两个基金做什么呢?一个目的就是帮助外国投资者投资人民币的资产,要投资中国的资本市场,第二个是帮助中国的投资者投资到欧洲的市场。所以我想这是一个非常基本的判断,中国的经济已经开始企稳,并且开始在快速复苏,其他新兴市场国家也开始在快速复苏,但是发达国家会处在长期停滞的阶段,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金融是最重要的原因,第一个美国和欧洲的金融机构现在还正在进行去杠杆化的过程,这个去杠杆化的过程可能至少要持续三到五年,很多金融机构需要大量的资本金。现在美国的消费信贷,学生的贷款都是负增长,而且美国的储蓄现在迅速上升,今年美国的个人储蓄与2008年相比增长了20%,这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增长速度,现在美国人已经没有能力去毫无限制地刷信用卡消费,他们必须增加储蓄。而且这个势头还要继续持续下去。所以他这个市场还在继续萎缩。奥巴马批准中国的轮胎特保案,这是一个开端而已,为什么呢?因为欧美自己国内的市场在萎缩,国内市场在萎缩,再加上新兴国家的产品大量冲击美国市场冲击欧洲市场,实际上他们在国内面对的政治压力是非常大的。现在又有一个新闻,美国又要开始对中国在美国销售的钢管实行投诉,所以在奥巴马特保案时我说这可能只是一个开端,比如说也许我们的服装行业、集装箱行业都会面临这样的压力,而且欧洲和其他国家有可能会跟进这个措施。这是现在欧洲和美国他们的国内经济萎缩,所带来的客观的压力,我们要高度重视。
最近我在美国、在欧洲开过几个会议,大家关心的一个非常热门的话题就是现在新兴市场国家外汇的储备总量已经突破了5.3万亿美元,中国一家就已经是2.1万亿美元,这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数字,全球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中国加上巴西、印度、俄罗斯和海湾国家现在的外汇储备是5.3万亿美元,这个5.3万亿美元可以把美国和欧洲很多东西都买掉,你不仅可以买消费品,你还可以去买他们的企业买他们的资源,这是金融危机以来非常重大的变化,就是一个趋势的变化。所以中国和其他新兴市场国家已经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基本动力。在未来五到十年新兴市场国家增长速度,扣除通货膨胀真实的增长速度有望继续维持在5%的水平。我们看过去的10年新兴市场国家的真实经济增长速度平均是6.3%,中国很高,我们讲真实增长速度是名义增长速度扣除通胀,中国是多少呢?是9.5%。传统的西方列强的平均增长速度为2%,这是对全球经济两个最基本的判断。
纵观全局,新兴市场国家不仅是中国,其实印度、巴西他们最近的经济增长也是相当快的,发达国家经济在未来5年甚至更长时间是长期停滞,这对中国来讲意义是非常大的,除了贸易的增加之外,我们的外需不会再向以前每年保持20%以上的速度,这不可能,这是对全球经济两个最基本的判断。
由此,我预测未来全球经济和中国经济有三个大的趋势。第一个趋势,全球的产业会继续整合。全球特别是欧美这些发达国家他们的中低端的制造业会继续向新兴市场国家转移,这是不会改变的。国内有人说,奥巴马这个特保案是非常愚蠢的,美国过去有一个谈判代表说假如说美国完全停止从中国进口轮胎,美国自己会生产吗?美国是不会生产的,因为美国中低端的制造业已经没有任何竞争力,它不从中国进口可能就会从印度、巴西、印度尼西亚进口,所以中低端制造业永远不可能成为发达国家的经济增长点。原因很简单,发达国家的劳动力成本太高,发达国家的工会组织太强大,发达国家的人口老龄化严重。
发达国家现在侧重的是高科技,比如美国现在侧重在怎么走出金融危机,在西方列强中美国可能是最有希望成为世界未来经济增长动力的国家的,它可能会通过三个产业一个是新能源:比如最近强力推进的新型能源;第二是生物科技,包括干细胞的研究;第三是航空航天产业。这三个产业可能在未来成为世界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但是传统的中低端制造业会基本上转移到发展中国家,转移到中国、印度、巴西、墨西哥这些国家,所以我们看到中国应该清醒认识到中国经济增长的环境非常乐观,同时又非常的严峻。这个严峻就是说中国面临两个层面的竞争,中国要成为一个经济的强国,在这个全球的产业大分化大整合、大转移的时代面临两个层面的竞争:一个是在中低端的行业我们要和其他新兴市场国家竞争和巴西、墨西哥、越南、印度尼西亚竞争;在高端我们要和美国和欧洲、日本竞争,所以对中国来说是非常巨大的挑战。这是第一个趋势,全球产业转移的趋势会加剧。
第二个趋势对中国就是中国的经济增长一定会以出口为导向或者以出口为主要动力转向以内需为导向,这个是没有办法的选择。前面我讲了,根据前面几个判断,因为发达国家的经济会长期停滞,所以中国出口不可能像以前维持20%几的增长,中国这么庞大的国家必须要依赖于内需。
为什么全世界对中国、对印度特别关注呢?因为这两个国家的人口加起来就占到了世界人口的1/3,发展经济主要靠需求,需求靠什么,靠人口,人都没有了还发展什么经济呢?人口都老龄化了还发展经济干什么呢?所以我想这是第二个大的趋势,中国的经济一定会从出口导向转向对国内市场的依赖。
第三个趋势,中国经济本身它的发展重心还是跨越性的从沿海地区转向中西部地区,未来30年中国经济增长最快的地方一定是中部和西部,这是毫无疑问的,而且从去年一年我们可以看到这个趋势已经非常明显了。这个道理其实非常简单,中国近来的增长过程坦率地讲就是两个过程,一个是城市化过程,一个是工业化过程。城市化和工业化的过程一旦开启起来,这个趋势是很难逆转的。
金融危机对中国来讲是一个战略的转折点。
既是战略转折点我想中国有四大战略是非常重要的。面向未来,因为国际金融危机正好是中国改革开放30年发生,在中国建国60年出现这个国际金融危机,有可能是一种命运。世界银行的推测也说,到2042年或者2049年中国会成为全球第一大经济强国。按照经济规模来说,这个有可能,如果想把个可能变成一个现实,我相信面向未来中国在四大战略方面一定要进行深入思考和很好的去实施。
第一个战略就是金融战略,这次的全球金融危机其实给中国人最大的一个教训,或者最大的提醒就是,如果我们不善于利用金融的手段,特别是如果我们不善于利用国际金融的手段来参与国际资源的分配和参与全球范围内金融的分配是要吃大亏的。
利用这个金融手段我认为中国的金融战略是两个:中国对内就是要适当放开金融;对外很简单,中国要推进人民币的区域化、国际化。大家都在谈人民币的区域化、国际化,怎么推进呢?建议建立大中华货币区,中国大陆与中国台湾、香港、澳门等地区甚至包括新加坡。如果有一个大的中华货币区,这样这个大中华货币区人民币就会成为世界上非常重要的一个货币。我详细看过这个数据,大中华数据从经济整合的程度来看早以超过了欧元区,也早已超过了北美的自由贸易区,是全世界最有可能成为一个货币区的地方。
中国面向未来最核心的一条就是怎么样把人民币变成全球重要的储备货币,我觉得最佳的途径应该是推进我们的大中华货币区,对内我认为是我们的金融要适当放开,我们对内把民营资本放开,对社会资本放开。我们经常讲到中小企业融资难,这个问题怎么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解决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金融适当放开,要允许各个小银行,各个民间企业提供融资,这个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才有可能解决和缓和。美国的金融市场是有很多层面的,到目前为止美国还有8000多家银行,我们现在只看到美国的花旗、摩根大通,其实美国还有很多小银行,还有很多非银行的金融机构,最高峰的时候这个国家有3万多家银行。所以除了这些银行之外还有大量的风险投资和其他的投资公司,多层面的金融机构,所以面向未来中国最核心的金融战略,特别是对内的金融战略一定要解放思想,按照小平同志说的我们要解放思想。这次国务院讨论“十二五”规划我也参加了,我说金融战略应该成为“十二五”规划最核心的部分,尤其是金融适当放开,这是解决我们未来问题的核心。
中国的产业存在两个层面竞争,从高端行业面临美国和日本的竞争,从中低端行业面临巴西和印度的竞争。中国要有明确的产业政策,政府要集中精力要抓一些国家的战略产业,尖端的产业,对中国这么一个落后的国家要搞技术创新在世界领域要占到先机,如果没有政府支持是很难的。美国说自己没有产业政策,其实美国是有的,美国的军工也好美国的高端产业也好都有政府支持的,它通过各种途径支持它的产业。
第二中国必须适当放松一些行业的管制。
中国要有明确的产业政策。有的行业门槛很高,应该有所调整。
第三个战略是消费战略,中国要大力发展信用消费。没有信用的消费,内需是很难起来的。你看全世界经验,如果一个老百姓消费完全靠当期所赚的收入来拉动的话经济怎么可能拉动起来呢?美国在上世纪20年代通过政府来协调,通过政府来推动开展了大规模的信用消费。现在我们银监会也好,人民银行业好都说要提出金融服务。真正的金融服务是什么呢?解决超前消费,解决投资问题,解决面向未来的投资问题这才叫金融服务。所以第三个大的策略我们在刺激内需方面要有一个战略。
第四个战略中国必须要有全方位的环球的战略。中国必须要有明确的国家战略帮助企业走出去,有明确的战略帮助企业应对贸易争端。美国一位学者到中国访问时告诉我,美国尼克松刚刚访华前脚刚走,美国人就在中国设了商会(驻中国商会)。但是现在中国在华盛顿没有自己的商会,所以中国企业在国外受到了兼并、收购、贸易争端,中国的企业往往是无能为力的。这种事情必须政府出面,必须通过政府建立一个强大的战略和策略帮助中国企业走出去,应对国际贸易争端等等。所以这种市场战略、金融战略、产业战略和全球战略必须要结合在一起深入思考,如果今天我们站在新中国60年面向未来的60年思考和实施这四大战略,到新中国成立100年的时候有希望成为经济上第一大国,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中国人口最多。
编后:著名经济学家吴晓求和向松祚9月18日在2009中国(成都)国际商会论坛上的演讲谈了他们对国际金融危机的总结,对当前世界经济形势的判断和对中国战略转型的建议。这对我们认清当前形势,理解中央当前的经济政策有一定的参考意义,对企业根据大的形势来确立自己的投资战略和经营策略也可能会有一些启发。由于本报记者是根据记录整理,个别数据可能会有出入,经济学家的看法和建议也仅仅是代表他们自己的学术观点,我们的思想还是要以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讲话及中央政策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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